“住手”
康喜阳闻声欣喜地抬头,“师叔,你来啦”。
面具遮住他的脸庞,嗓音沙哑,黑袍加身的男人站在宫殿的门口,逆着光,如审判官一般审视着殿里的众人。
“你在做什么”
他的声音沙哑,让人听不出喜怒。
面前的少女似是骄傲地炫耀自己的战绩,随意地踢了一脚身边的那具尸体,“不过是简单找找乐子,师叔您来这里是有什么吩咐喜阳去做的吗”
康喜阳无意地看了眼脚下的女人,眼神嗜血而厌恶,转向那个男人的时候却收敛了一切锋芒,面色温和如玉,眼神纯真附带着无法抑制的喜欢。
男人略过女人的目光,扫视了一眼殿内的惨状。
昔日里何等风光的旷悠之地,落得如此鲜血横流,当真悲戚可怜。
男人的眼里流露一丝难明的痛苦,却转瞬即逝,当看向康喜阳的眼神已不带一丝情绪。
“别在这里浪费时间”
说完,男人便闪身离开了宫殿。
康喜阳愣了一下,看向空无一人的殿门,慢慢展露出一抹近乎痴魔的笑。
“来人”
“属下在”
“把他们都关进地牢,好 好 招 待 ”
“是”
伴随着辱骂声,康喜阳慢慢走向宫殿正中间的宝座。
周围空无一人,空旷的大殿里,脚步声尤为突兀,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,像是接受加冕一样庄重地坐上去,纵使是一个人的典礼,依旧不见一丝随意。
夕阳之光,没落大地,苍老的人间从未慈悲,曾濒死求饶的少女如今也成了一处的王。
康喜阳,本是湛南国第二世家旷悠墨染的庶女,却从小不受重视,吃尽百般苦楚,曾为保存父亲所留之物,险些被侍从殴打致死,后被当时正在旷悠墨染做客虞尘救下,誓死追随,刻苦修炼,终于吞灭旷悠墨染,报得宿世之仇。
各大世家伤亡惨重,雨歇阁实力太强,难以压制,如今只有第一世家基本保留。
这边,京都等人终于抵达边境,驻军不远处便有焱国的军队监视,可见西门丹阳已经迫不及待。
待众人安排好住处,京都与南枝前往主营地与赫连将军一同商议战略,蒲语冰已经赶回了钧国,明日便是大战之时。
三人围站,中间是明日作战区域的地图,如今形势已经慢慢扭转,开始对岑国不利。
京都微微皱起眉毛,指尖不轻不重地按在地图上的一处,神情严肃。
南枝见京都也陷入了难处,坐到一旁的椅子上,同样严肃地说,“焱国国主毕竟做了几十年的老狐狸,这次三国交战,依我看可不是单单联合钧国这么简单,怕是还会再生事端”。
另外二人赞同的点头,气氛逐渐沉重了起来。
入夜,三人商议好明日的策略,安排的暗卫也随蒲语冰顺利抵达钧国营地。
待安顿好一切,京都已是无法遮掩的疲惫。
南枝长叹了一口气,走到京都身侧,看了一眼她腰侧配的匕首,再抬眼看她。
“这破匕首干嘛还天天带着”
京都从困倦中回神,嘴角浅笑,随意的说。
“习惯罢了,不想离身”
南枝虽不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,但她猜测多半是个害人的东西,无奈京都从未想过丢弃它,自己也不好开口。
京都离开了营地,南枝看向她背影的眼中满是担忧,她深知京都的身体自从回来便愈发虚弱,尽管自己一直拿药养着她的身子,却也是收效甚微,她一直不敢猜京都是如何逃出的鬼门关。
京都失踪的那些日子,她白日里疯了一般找遍了她一切可能出现的地方,晚上又将自己锁在屋里骂着自己的无用,那段日子,她快要被担心和自责折磨至死。
她们是一生里彼此最重要的朋友,
曾在年少时一起涉险的日子里互相帮助,
曾在明月当空都受了重伤的时候,
背靠背笑着说,“死在一起也不赖”。
我们曾结少年之约,共白衣骏马,赴远程天涯。
她必定会是这天下的共主,我会是她永远的信任与依靠。
京都刚掀开营帐的门帘,便看到夜色下那翩然而立的白衣少年,他怀中抱着纯白的貂绒披风,像是小狐狸毛绒绒的很可爱。
他小跑着靠近自己时,他的面庞有些发红,好看的眼睛里发着光,京都只觉得那一刻心中的柔软再一次被温暖包裹住。
“中午送去的饭菜可好好吃了?快些披上,入夜天凉”
京都的眼睛竟不争气地湿润了,她本是被心酸的回忆困住的人,在和景鸿相爱之后,她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,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触手可及的温暖,真的有亲手拥抱自己的爱的时候。
京都乖乖地系上披风,把景鸿的手紧紧包在手心里,牵着手回了自己的住处。
赫连将军出来正好见到二人离开的身影,与身后一同出来的南枝说道,“殿下与司命使真是般配啊”。
南枝没有顺着目光向他们看过去,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,抬手紧了紧自己的披风,便转身离开了。
京都将景鸿送到了他的住处,就设在京都的旁边。
“进屋吧,天凉”
京都说完话像是还想说些什么,却又很快紧闭了嘴,而后突然没心没肺一般笑了出来,无声的笑容生生地挤出了久久停留的眼泪。
景鸿看着傻笑的京都,她眼角是不断滑落的泪,也怔在了那里。
忽的,在京都再次开口劝景鸿早些进屋休息的时候,景鸿拉过京都的衣领,两个人的唇重重的碰到了一起。
京都先是一愣,无处安放的双手显得有几分傻气,继而紧紧抱住了景鸿,一时间反客为主,两个人拥吻在了一起。
‘熬过这一切,我们就成亲,欠你的一切,都会给你’
‘好’
天空下起了小雪,落在她们的身上,如墨的长发交织在一起,染上点点的白,鬓角,发丝......仿佛这一刻,一个拥抱就到老,一次对视就了往后余生。
原来天神也喜欢制造浪漫。
第二日京都还不能露面,赫连将军率领众将士奋勇杀敌,双方皆有意保留实力,并未造成太大伤亡。
京都了解了湛南国的情况,但自己手上有脱不开的战事,她知道师尊说不定就是主谋之一,又听闻他已失踪多日。
京都一身银白铠甲站在营地出口,看着远方山后慢慢滑落的斜阳。
在她身后,众将士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,有人时不时朝太女殿下投来带有思索的目光,却只见到她清瘦高挑,身姿卓越的背影。
夕阳的光照在她如玉的面庞,无人能看清她的神情。她静静地背手而立,仿佛一尊不可亵渎的神的雕像。
师父命人带来了湛南国的消息,一片惨淡,四处战火,京都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渐浓重,若歇雨阁犯的罪过都是师尊指使的......
不,师尊那般将天下人视若珍宝的仙人,又何尝会做出如此残忍血腥之事,除非有人威胁他或是出了让师尊无法拒绝的条件。
京都微微抬起头,远方已是夕阳褪下,夜晚的黑色开始侵蚀这一切。
师尊,你是不是又为了她,为了那个不惜让我以命换命的巷允......
脑中突然想起那一句,‘巷允于一人有竹马之情,相思之意,亦有非他不可之心......’
从昔日的梦里可以知道,巷允应是已经有心爱之人,那人如今去了哪里?巷允传言是除恶而死,可那毕竟是旁人的道听途说,真相究竟是什么?巷允在师尊身边的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?
太多的疑问似乎有着复杂却环环相扣的关系,若是知道巷允的心爱之人所在何处,说不定能了解巷允真正的死因,以此来阻止师尊,说不定有成功的可能。
毕竟我总不能顶着他心爱之人的脸和他刀剑相向......
京都深夜才动身回到营帐之中,明日还有恶战,她必须保留精力。
忽的,一个黑影从前面营帐中闪过,京都眼疾手快前去追赶,却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矢袭击,险些击中。
待她躲过暗器,黑影已然消失。
京都看向地上的箭,眼中狠厉渐涌,这营中皆是吾心腹之人,怎会被人趁机而入。
京都突然想到了什么,却闭上眼,摇了摇头。
她转身离开,脚步有些不稳。
进了自己的营帐,她见屏风后,有一人模糊的身影,她不觉提高了警惕,忽的撩起一旁的护帘,景鸿一手拄着头,呼吸均匀,似乎已经睡着了。
京都叹了一口气,面上松软了许多,悄悄走到他身边,正准备抱他到床榻上,却发现景鸿身上有不熟悉的气味,不同于往日的清香。
京都前伸的手停在半空,已经消失的警惕又开始出现。
“殿下,大人是否在你房里”
门外的是景鸿那个随身的侍从,京都微微侧头,又很快转回来盯着景鸿。
京都眼神变换一刻,自然地将双手换了方向,从床上取过自己的披风轻柔地盖在他身上,将他抱着送回了他的营帐。